楼道曲

姜昆

[00:03.80]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，大家听了一定特别高兴！
[00:08.00]什么好消息啊？
[00:09.80]唐杰忠结婚了！
[00:12.00]哎？我早就结婚了！
[00:13.80]不是，您成家了。
[00:17.00]我什么岁数了还不成家？
[00:19.00]哦，对，对唐杰忠现在住房子了。
[00:21.50]额...你这叫什么话？合着我过去都住笼子？
[00:26.00]不是不是……您……您是住……
[00:27.50]我一直住楼房。
[00:29.00]您住楼房？像您这么胖的身子，那楼道那么窄，上得去吗？
[00:33.00]那怕什么啊，天天爬楼。
[00:36.80]天天爬楼？
[00:37.00]哎。
[00:37.80]我们家的楼房怎么上不去啊？
[00:40.00]……怎么回事啊？
[00:40.80]前些日子搬新家，屋子挺大的，买了一架钢琴，怎么搬也搬不到家里边去。
[00:48.00]搬钢琴啊？我有办法啊！
[00:50.00]您有办法？怎么办？
[00:52.80]我呢，给你找几个棒小伙子，搭着肩膀，喊着号子，一会儿就给你抬上去。
[00:59.50]就这么搭着？
[01:00.00]来吧。
[01:00.30]抬钢琴。
[01:02.00]“同志们加把劲呦～”
[01:05.00]“哎嗨呦啊～”
[01:07.80]怎么样，抬上来了吧？往前走。
[01:11.50]“同志们快放下呀……”
[01:14.00]哎！？我说，你闪着我你！
[01:17.80]怎么了？
[01:18.00]刚抬起来你就放下？
[01:19.00]刚到楼梯口这儿走不进去了。
[01:21.00]怎么走不进去了？
[01:22.80]这楼道里挤了是满满当当的东西。
[01:25.00]都什么东西啊？
[01:26.00]十年前的小推车，五年前的旧家具，你看这是——土箱筐子占一半，左边立着门半扇，中间挂着老玉米串儿，吃的用的在一块，破酒瓶子易拉罐，大蒜瓣儿上边晾鞋垫儿……
[01:41.00]稀里糊涂啊！净是破烂儿！
[01:45.00]你说是破烂儿，有人不愿意听。
[01:48.00]谁不愿意听啊？
[01:50.00]一推门儿出来一位大娘：“这是谁呀，说大娘的东西是破烂儿？破？破家值万贯！谁要有和大娘一模一样的东西，我把这蒜瓣儿和鞋垫儿包好了送他们家去！”
[02:03.00]谁要这个啊！
[02:05.80]“哎呦，你怎么站在我这堆东西这儿！你往后退，这是我的宝贝！”
[02:10.00]“……大娘，我这么远说话您听得见吗？”
[02:13.80]“你想到跟前来说？你别碰我的东西！慢慢抬脚……抬左脚抬左脚，闪开我那清朝的盆儿……再抬右脚，躲开我那唐朝的碗……再抬左脚，别碰我那五七年的鞋……脑袋再往这边歪，闪开我那六二年的袜子。”
[02:32.00]嚯！你这都是什么啊！
[02:35.00]“你别碰，站好了，往前蹦，慢慢往前蹦，蹦……哎，往这边蹦……哎呦，你留点神，别把易拉罐弄响了！那是防小偷的，那玩意一响，二小子往出扔砖头啊！”
[02:47.80]哎呦我的妈呀！……这比前沿阵地还热闹呢！
[02:53.00]“你什么事啊？你别碰东西，抬着脚抬着脚……”
[02:56.00]哎，大娘，你这东西啊，太多了……我们要搬钢琴啊，你想这钢琴……”
[03:02.00]“这么大岁数你老蹦什么啊？”
[03:03.80]是啊，我一个脚站得住吗！
[03:05.00]“什么事儿，你说。”
[03:06.00]“大娘，您这儿摆这么多旧东西……”
[03:08.80]“什么，旧？你说这话大娘不愿意听！当着大伙我问问你，秦始皇墓里那东西旧不旧？”
[03:18.00]旧。
[03:18.80]“国宝！啊？马王堆女人肚子里的瓜子旧不旧？”
[03:25.00]旧。
[03:26.00]“文物！慈禧太后那年的邮票旧不旧？”
[03:30.00]旧。
[03:31.00]“值钱！我老伴八十八了旧不旧？”
[03:33.80]旧。
[03:34.00]“原配！”
[03:35.80]嗨！这都挨得上吗！
[03:40.00]“你说大娘这些东西旧，你知道这堆东西，哪个是妃子的脸盆，哪个是王爷的奶嘴啊？”
[03:48.00]哪有这些东西啊！“大娘，这样吧，我呀，把您这些东西原物搬走，再给您放回原处，您看怎么样？”
[03:57.80]“……那行，拿根铅笔来！”
[04:00.00]“拿铅笔干什么？”
[04:00.80]甲：“画张图纸啊！原样搬走原样搬回，改了地方大家伙走着不是别扭嘛！”
[04:07.00]也不知道谁别扭！
[04:10.00]反正啊，就在这门口这儿折腾了有三个钟头。
[04:13.00]怎么这么长时间啊？
[04:15.00]光画图纸就四十多分钟！
[04:16.00]好嘛！
[04:17.00]这关咱们算过了。
[04:19.00]那咱们继续上楼。
[04:20.50]往二楼搬！“同志们加把劲呦～”
[04:23.00]“哎嗨呦啊～”
[04:27.00]“同志们快放下呀……”
[04:30.00]我说，怎么又放下了！
[04:33.00]怎么了？
[04:34.00]不行，二楼你也过不去了！
[04:35.00]这二楼也跟一楼那么乱啊？
[04:36.70]没那么乱，都是纸箱子，摆得倒是整整齐齐，一个摞一个，洗衣机的箱子，电冰箱的……哎呦，上边还摞着蜂窝煤呢！一层一层直到屋顶，小风一吹晃晃悠悠，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，这不戴钢盔您说过得去吗！
[04:53.00]哎呦！这可太危险了！
[04:55.00]我一看这情况我就急了：“楼上的，咱们都烧煤气了，你留蜂窝煤干什么啊？有人没人啊！！”
[05:00.00]哎，有人搭茬没有？
[05:03.00]一推门出来一位。
[05:04.00]什么人啊？
[05:05.00]梳着分头戴个眼镜，看这模样怎么都像那个扑克牌里的“方片疙瘩”。
[05:10.00]好嘛！油头粉面啊？
[05:12.80]还是斯斯文文地出来：“哪个同志说话呢？什么事啊？”
[05:15.00]“哎呀，老同志啊，这蜂窝煤可不能放这啊……”
[05:20.00]“蜂窝煤不放这里放哪里，放冰箱里头啊？你们家冰箱里放蜂窝煤，你怎么胡出主意啊？”
[05:26.80]“……不是，你楼道里也不能摆这个啊。”
[05:30.00]“那楼道里摆什么，摆电视机？这么冷的天，我们到楼道里看电视，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说话呢？”
[05:35.00]“诶，这是公用走廊！”
[05:37.00]“公用公用，你用我用，大家都用，我为什么不能用？”
[05:41.00]“这是大家伙走道的地方啊！”
[05:43.00]“大家走道，你走他走，别人能走，你为什么不能走？”
[05:47.00]“那钢琴太大，搬不过去啊。”
[05:49.80]“哎呀，知道地方窄，买这么个大家伙干什么，要买个口琴，吹着就上楼了！”
[05:53.00]嘿！
[05:56.00]“我倒是要让你听明白，你要是买一个装甲车上来，我还要挖掉房子，你这个人总不能不讲道理吧！”
[06:05.00]谁不讲道理啊！“同志，你就不能把这地方让一让？”
[06:09.70]“不能让！这个地盘是属于我的！头可断，血可流，这个地方不能丢；可挨打，可挨揍，不能低下革命头。”
[06:18.00]啊？！要打仗啊？
[06:20.00]为了争夺这个地盘，我跟我的邻居进行了三大战役。
[06:34.00]还有战役？
[06:35.00]第一战役，我们划清了边界；第二战役，我攻他退；第三战役……嘿嘿，我把他打到三楼上去了！
[06:32.00]够厉害的！“这样吧，我们自己动手把它挪一挪……”
[06:36.50]“谁敢动手！我告诉你，别看我上了一点年纪，我这人蛮厉害的。我一拳能打倒两个，一脚踢倒三个，胳肢窝里能夹一个。你这个岁数，一胡撸牙齿都没有了啊！”
[06:47.00]嚯！！这人，太不讲理了！
[06:52.00]我在旁边一看我清楚了。原来这个楼道长期以来没有人管理，养成了占山为王的毛病，软的怕硬的，硬的怕不要命的。
[07:00.00]这就叫恶性循环。
[07:03.00]我一看这情况，我蹭蹭蹭几步上去：“你干什么你？知道我是谁吗，啊？看看！我这不&+@#%*……！！”
[07:10.00]你怎么也来这套？
[07:11.00]我吓唬吓唬他。
[07:11.60]哦。
[07:12.00]这一吓唬还真管用。
[07:15.80]“哎？你这个……哎呦，你是那个相声演员姜……这个胖老头子就是唐杰忠嘛！”
[07:23.00]认出来了。
[07:23.80]“哎呦，碰到你们我是要倒霉（煤）了……”
[07:27.00]哎，怎么倒霉呢？
[07:28.00]“我要倒我的蜂窝煤了——”
[07:30.00]哦～“这么说你让了？”
[07:32.00]“不让不行，他那个嘴蛮厉害的，写成相声讽刺我，管我叫方片疙瘩，不敢不敢……”
[07:38.00]哈哈……“那你挪吧。”
[07:40.00]“我告诉你，二楼通过了，三楼更加困难。”
[07:44.00]怎么呢？
[07:45.00]“三楼难，难于上青天。三楼是一夫当关、万夫莫开。自古三楼一条路，只可智取，不可强攻！”
[07:53.80]嚯！这么厉害？
[07:55.00]“我给你们出个主意，三楼往上去的时候，小伙子在前面，钢琴在中间，唐老师年岁比较大，你在后面……”
[08:03.80]哦，对我还挺照顾。
[08:05.00]甲：“不是，上面那个人蛮厉害的。一拳打下来，小伙子压在钢琴上，钢琴压在你身上。你身上肉比较厚，钢琴摔不坏的哦——”
[08:13.80]啊！？你可太损了啊！拿我当肉垫了？！
[08:19.00]我一想，甭管怎么说，这关咱们也算过了。
[08:22.00]继续上楼！
[08:23.00]往三楼抬。
[08:24.00]“同志们加把劲呦～”
[08:28.00]“哎嗨呦啊～”
[08:34.00]“同志们快放下呀”
[08:38.00]哎？你哆嗦什么啊？
[08:39.00]不行不行，三楼无论如何过不去！
[08:41.00]怎么呢？
[08:43.00]看着害怕！楼道口这拴着一只狗，虎视眈眈地望着我！旁边……哎呦，这都什么……有猴，箱子里有荷兰鼠，墙上还挂着一个八哥，张着嘴跟我说话呢。“请到天涯海角来，大个钢琴往上抬，别看二楼能通过，三楼死了你也过不来！”
[09:04.00]连它都知道了！
[09:06.80]您说要碰上这个我还能过吗？
[09:10.00]干脆搬回去吧。
[09:11.00]搬回去？搬不回去了！就这么会儿功夫，这楼道碴上了！底下上来一拨，上边下来一拨。底下上来一波，“滴儿啦～”吹着喇叭，到楼上接新娘娶媳妇。上边下来一位孕妇，捂着肚子扶着扶手：“快让开快让开，预产期提前了——！”
[09:32.00]哎呦！那就赶快让她过去吧！
[09:36.00]她那肚子比那钢琴还宽呢，过得去吗！
[09:39.00]哎呀，这玩意真是困难点。
[09:41.00]正着急呢，“方片疙瘩”上来了：“哎，我说什么来着，不听老人言，吃亏在眼前。这个楼道里你是不行的，我还是说了算的，我来安排一下。下面那个结婚的，晚两个小时再结，我就算你晚婚；上边这个生小孩的，晚两个小时再生，我就算你晚育；中间唐老师顶一下钢琴，腰板努住了，我就算你保持晚节！”
[10:04.80]我啊？！
[10:05.60]“大家商量一下，看看好不好啊？”
[10:09.00]有人听他的吗？
[10:10.00]谁听他的啊！底下“滴儿啦～滴儿啦～”吹喇叭，上边“哎呦～哎呦～”直哎呦。当时我是百感交集啊，你说搬一个小小的钢琴，走过了多么艰难的历程啊！
[10:23.00]太困难了。
[10:24.00]当时看到这种情形，我鼻子一酸，眼一红，当时我就哭了。哭那声还不好听。
[10:31.00]你怎么哭的？
[10:32.00]（婴儿哭声）“哇——哇——”
[10:34.80]你怎么这么哭啊？
[10:36.00]哪啊，她把孩子都生下来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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